反映论是《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中非常突出的思想。在这部著作中，列宁对反映论作了深入的分析论证，这是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重大贡献。然而，有些人认为反映论就是机械唯物主义、直观唯物主义，就是费尔巴哈主义，他们根本否定反映论。我想就下面几点谈谈自己的看法。

一、如何理解恩格斯的反映论思想？

恩格斯谈到哲学基本问题时讲了两个方面，第一个方面讲的是世界或意识的起源问题，是从物质中产生出意识呢？还是从意识中产生出物质呢？他并没有直接讲反映论。说意识是对物质的反映，这是我们的引申。

第二个方面讲的是思维和存在有无同一性的问题，即我们的思维能否正确地反映和认识这个世界。恩格斯在这里明确指出，区分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哲学派别的唯一标准是第一个方面。

有的同志据此认为，反映论不能作为区分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标准，只能作为区分可知论和不可知论的标准。在他们看来，反映论与唯物论没有必然联系。但这同马克思恩格斯其他著作中的论述是相矛盾的。

恩格斯在《反杜林论》第三章开头讲的就是反映论问题，是从客观事实出发，还是从原则出发？是从事实材料中得出原则，还是把原则强加于事实材料？也就是说，是思维意识正确反映事实材料呢，还是把思维意识强加于事实材料，这就是反映论问题。

恩格斯明确指出这是两种不同的观点，即唯物主义的观点和唯心主义的观点。马克思和恩格斯还说过：“意识在任何时候都只能是被意识到了的存在，而人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这讲的也就是反映论。应该看到，恩格斯所处的时代，世界起源问题还比较突出，他强调起源问题是很自然的。

反映论问题，在列宁那个时候突出了，所以他特别重视这个问题，明确地把反映论的问题提高为区分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标准。列宁在《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第一章提出的不是世界的来源问题，而是反映论问题，他提出哲学上两条基本路线的区别：是从物到感觉和思想呢，还是从思想和感觉到物？列宁的这一思想，就是从《反杜林论》来的。他讲的反映论问题里，就包含有对恩格斯关于哲学基本问题理论的发展。这也是列宁的贡献。

二、列宁在反映论方面的贡献。

列宁在反映论方面的贡献，就在于他把反映论的思想形成了一个思想体系。《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是一部论战性的著作，也是一部系统的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的著作。其中关于认识论的思想是相当全面的，特别是三个认识论的结论实际上就是认识论的体系，它是从恩格斯的哲学基本问题理论来的。

第一个结论，讲“物是不依赖于我们的意识、我们的感觉而在我们之外存在着的”。这谈的是客观世界的存在问题，即认识对象问题。第二个结论，讲“在现象和自在之物之间决没有而且也不可能有任何原则的差别。差别只存在于已经认识的东西和尚未认识的东西之间”。这就是讲的反映论问题。

第三个结论，讲“在认识论上和在科学的其他一切领域中一样，我们应该辩证地思考，也就是说，不要以为我们的认识是一成不变的，而要去分析怎样从不知到知，怎样从不完全的不确切的知到比较完全比较确切的知。”这点讲反映是一个过程。

再加上列宁讲的实践是认识的基础，是检验真理的标准；关于思想意识能动性的论述，即关于自由与必然的论述；以及关于客观真理、相对真理和绝对真理的论述，这样，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的轮廓、基本内容，在《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中都有了。这是列宁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重要贡献。

三、关于主体与客体的问题。

反映论问题涉及主体与客体的关系，客体就是认识的对象，思想意识就是主体对客体的反映。列宁在三条认识论结论的第一条就是承认客观世界的存在，认识就是以这个客观世界为对象的。反对反映论的人认为这种讲法本身是自相矛盾的；客观世界是不依人的意识为转移的，但它又可以进入人的意识中。

马赫、阿芬那留斯就是这样攻击反映论的。列宁反驳说，马赫主义的诡辩就在于：“它把感觉不是看作意识和外部世界的联系，而是看作隔离意识和外界的屏障、墙壁；不是看作同感觉相符合的外部现象的映象，而是看作‘唯一存在的东西’。”

因此，我们既要承认客观世界的存在，也要承认这个客观世界可以为我们所认识。当然，这里牵涉到有什么根据来肯定你所认识到的是客观世界的东西，列宁提出了实践标准来论证这个问题，这是很有意义的。

主体与客体这对范畴，过去我们研究不够，应进一步研究。但不论怎样研究，列宁在《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中提出的基本观点不能否定。有一种观点认为，对象和客体不是客观世界，而是在客观世界基础上在主体作用下形成的。

这种观点显然违背了列宁在《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中所讲的基本精神，否定了客体和对象的客观性。主体和客体或主观和客观这对范畴，同物质和意识这对范畴不能完全等同。我们不能讲物质和意识相互依存，然而可以讲主体与客体相互依存。从辩证法的观点看，主体与客体是对立的统一，两者是相互依存的，但不能因此就认为客体不是客观物质世界，而是在主体作用下生成的。

这里，顺便谈谈“人化自然”的问题。这是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提出来的概念。关于“人化自然”，现有三种解释：第一种解释是把客体与人化自然等同起来，认为人化自然就是客体、对象，就是认识的对象或实践的对象，亦即现实世界。从这种观点看来，人化自然即现实世界，非人化自然是不可知的什么东西。这种观点就很难同康德和休谟的不可知论划清界限。

第二种解释认为人化自然是与异化的自然相对立的，认为资本主义社会的自然是异化的自然，而与人相适应的、与人性相符合的是人化自然。这种观点认为马克思讲的人化自然不是讲的认识对象问题，而是讲的在不同社会制度下面自然界的状况，或自然界和人的关系。这种观点虽然同《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精神可以联系起来，但是其根据并不充分。

这一观点同马克思的下列论述不一致：“在人类历史中即在人类社会的形成过程中生成的自然界是人的现实的自然界，因此，通过工业——尽管以异化的形式——形成的自然界，是真正的、人类学的自然界。”人类学的自然，实际上就是人化自然。这段话承认资本主义制度下的自然界是人化自然。

因此，我同意第三种解释，即人化自然就是经人改造过的自然。这种观点同反映论的精神是一致的。自然界可以区分为：经人改造过的自然即人化自然，被人认识了的自然，还没有被认识的自然。认识和实践还是有区别的。当然，人的认识产生于实践，依赖于实践，这些无疑是对的，但从这些原理中决不能得出结论说：人还没有改造的东西就不能被认识。

世上有很多东西，我们没有改造它，也不能作用于它，但能认识它。其实，由于人对自然界加工的程度不一样。人化自然也有不同的层次：一是打上了人的印记的自然界，然而基本上对它没有什么改造；二是经过人改造过的自然，但仍然保持其原来的状态；三是自然界本来没有的东西，全是人们创造的。

这样分析后，能帮助我们认识人类同自然界的关系。总之，我认为列宁的观点还是对的，整个客观世界，包括我们现在尚未认识、尚未改造的部分在内，都是人类的认识对象。今天认识不了的，明天就可能认识它，我们人类的认识就是要向尚未认识的领域进军，去不断丰富我们的认识。我们决不能把我们的认识对象限制在已认识的，甚至改造过的东西的范围内。